那年,整年整月在外跑生意的爸妈不忍心10岁的我独守空楼,就买了一条刚满月的小狗来陪我。
我呼它为“赛虎”。它虎头虎脑,全身的毛黑缎子一样,小耳朵直挺地竖着,大大的眼珠闪烁着狡黠。它常常趁我不备,出其不意地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我的鼻子。我咯咯地笑,它则像刚啃过一根骨头似地,围着我打转。
每天晚上,必修的功课是我说句话它嗯嗯几声彼此道过晚安才入梦乡,从一个又一个梦乡中走出来,我们就发现自己长大了。
那一回,我缠着爸爸带上我和赛虎去看看世界。爸答应了。我欣喜异常地冲着每一个觉得新奇的地方大呼小叫。赛虎却一改往日的顽皮,威风凛凛地站在货车帐篷上,车行多远,它站多远,十分警惕。
事出蹊跷,一个小时后,货车嘎然而至,有3个男人持刀跳了上来,叫爸爸给钱。天啊,我惊呆了。
“给钱!”劫匪的声音甫落,我吓得惨叫。就在这时,赛虎从天而降,横在劫匪前面。我拍拍胸,心定了。
我这才第一次发现赛虎已头高马大,像头小驴一般。
劫匪悻悻地走了。我大呼小叫,赛虎兴奋地狂吠。
回到家,我立刻发现婴儿床不够赛虎睡了,便将它的窝从一楼搬到三楼的阳台上。这一来,赛虎可乐坏了,有事没事就抬起前爪趴在阳台上眺望,若有车经过,它必定兴奋得又蹦又跳——它知道自己坐过一回货车。不过它上厕所难了,得从三楼跑到一楼——赛虎自小就懂文明,内急都会钻洗手间,从不污染环境。
与赛虎相伴两年后,我考上了离家很远的一所重点中学。走的那一天,赛虎围着我轻轻地摇尾巴低低地哀鸣,我上车时,它呼地冲过来死死地咬住我的裤管不让我走。我也使起脾气来,说一定要让赛虎跟我一起去上学。但这毕竟是孩子话,我终于告别了赛虎。
到了新的学校,我快乐不起来。这时,我才发现赛虎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。成长的义务却迫使我抛开它。只是写家信给爸妈寄照片时多吩咐了一句话,叫妈妈让赛虎看看我的照片。
我万万没想到,赛虎从我妈妈手中夺过我的照片就不肯还给我妈了。妈说,它用舌头舔我的照片,后来成天蜷在阳台上,流着泪。
半年后,我回家,老远见赛虎趴在三楼的阳台上,就吹口哨。它竖起耳朵,猛地转身下楼,一路狂奔,向汽车跑来,汽车嘎然而至,我跳下汽车,赛虎呼地抢上来,前爪搭在我肩头,朝我脸上直舔……
然而,我没想到,我这一次回家竟害了赛虎。
在我走后的一个月里,赛虎每每见了汽车驶过,定要又蹦又跳跟随汽车跑出好远。即便是在三楼,它也要狂奔下去。一次,家中没人,妈将三楼阳台的家也上了锁,赛虎见一辆汽车远远驶来,欲下不能,性急之际,赛虎从三楼纵身而下,像一只鹰一样凝固在空中。
我回家奔丧时,只见赛虎腿弯里还盘着一张纸片。邻居老奶奶抹着泪说,赛虎哀鸣了一天一夜,摧人肝裂人胆。妈妈说,赛虎将我那张人像日渐模糊的照片盘在腿弯里,望一眼,舔一下,叫一声……
我哭着将赛虎葬在屋后的山坡上。在这里,赛虎依然可以眺望来来往往的人流和我回家的路。然后,我从这条路上走了,走得天远地远。但我走不出赛虎的注视和期待,因为它曾是我的生命我的思想。
每当看见冷漠的脸勾心斗角的人,我就想起赛虎守望和情义,然后做真诚的人,走坦荡的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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